月色浓郁,小瘸子杀完了羊,在后院支起篝火后,一溜烟到了门外。
少年伙计抄着一把砍柴刀,先是跟宁远这个客人道了个歉意,随后刀尖指向蹲坐在地的落魄书生,质问道:“钟魁!老板娘呢!”
气势汹汹,一副要砍人的架势。
钟魁扭过头,看向宁远。
宁远同样扭头,望向远处的官道。
关我屁事。
画轴在你那,浣纱夫人同样也在你那,跟我宁某人可无关。
我就是个住店的客人而已,仅此而已。
钟魁觉得自己不止吃了一口屎。
他咂咂嘴,眼珠子一转,朝小瘸子解释道:“先前狐儿镇来了几个捕快,说是镇子今儿个来了个大侠,把那头为祸一方的大虫给打杀了。”
“衙门当街卸了这大虫的尸身,听说是要分给大家,这不,你家九娘知道后,不就去了狐儿镇那边。”
“去的晚了,别说肉了,估计汤都没了。”
小瘸子狐疑道:“真的?”
书生一板一眼道:“君子一言。”
伙计一脸讥讽,“君子?就你?一辈子撑死了三个菜的穷秀才,要不是这位客官可怜你,还能让你尝到咱家青梅酒的滋味?”
宁远喝着酒水,笑的没心没肺。
小瘸子突然反应过来,神色不善道:“钟魁,你放屁!我先前可就从狐儿镇回来的,怎么半道没碰见九娘?”
钟魁无奈道:“之前不是说了,去晚了就没了,所以你家九娘走的,可不是大道。”
“抄近路,知不知?道不道?懂不懂?”
邋遢男人伸手按住心口,脸上跟变戏法似的,痛心疾首道:“小瘸子,我在客栈待了五年,整整五年,难道还不能证明我对九娘的心意?”
“我知你担心你家九娘,毕竟你是她早年捡回来的,说是亲娘都不为过,但再怎么说,也不能怀疑到我头上吧?”
“往后我要是跟九娘成了亲,说不得你还得改口喊我爹呢!”
此话一出,小瘸子大怒,撸起袖子,就准备跟他拼命,钟魁立即变了脸色,谄媚笑道:“开玩笑开玩笑。”
只是没等伙计的柴刀,那条土狗先行发了难,飞扑而至,一口咬住男人的衣袖。
一人一狗,当即展开一场旷世大战。
一名书院君子,混成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
最终赢的,自然是人不是狗,只是当钟魁坐回原处时,一截衣袖已经没了。
破破烂烂,本就邋遢的他,已经跟路边的乞丐没区别了。
男人这回没再扭捏,一把夺过宁远的养剑葫,往自己壶里灌了个满,一口入腹,唏嘘道:“遑遑三十载,但求一败。”
这货居然还反手掏出一块铜镜,像是女子梳妆一般,照了照,摸了摸胡子。
“如此美男,就不知将来,会便宜哪家姑娘。”
宁远笑眯眯的,不愧是钟魁,这般姿态,委实是同道中人。
年轻人忽然来了一句,“钟魁,在你眼中,人间无小事,对吗?”
书生没搭理这话,而是取出那支画轴,仔细看了看后,又望向宁远,眼神带着询问。
年轻人说道:“试着往里面丢几颗谷雨钱。”
钟魁眉头一皱,“几颗?”
宁远微笑道:“你先丢一颗试试。”
书生将信将疑,但还是没多想,掏出一颗谷雨钱,置入其中。
一时间,画卷之内,山水荡漾,生起团团雾气。
然后就没然后了。
钟魁一愣,“九娘呢?”
宁远指了指画中女子,“不是在里面吗?”
“一颗还不够?!”
“人家可是上五境,岂是你一颗谷雨钱就能糊弄的?”
钟魁挠了挠头,觉得挺有道理,便又丢了一颗进去。
没反应。
第三颗、第四颗……
直至往画卷丢入十颗谷雨钱后,钟魁再也坐不住,一拍大腿,厉色道:“好小子!十颗都不够,真当我是什么有钱人是吧?!”
宁远板着脸,面无表情道:“这可是仙人境,哪怕被我砍的跌境,底子也还在,你想抱得美人归,几颗谷雨钱就想打发了?”
“谁家娶媳妇儿不得出点家底啊?”
钟魁摸了摸怀中方寸物,略微想了想,最后一咬牙,取出一个大袋子,打开之后,清一色的谷雨钱。
少说百多枚。
一颗接一颗,全数丢入画卷之中。
宁远还真没骗他,想要把浣纱夫人“弄”出来,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老道人给的这张画卷,当然不是什么凡品,一般人想要进去,很容易,但出来就难了。
黄庭待在里面,是完整的肉身与魂魄,自然不用太多谷雨钱,宁远当时召她出来,不过是区区十三枚罢了。
但浣纱夫人不同,她被宁远砍了个半死,跌境之余,受伤极重。
此前为她疗伤,也只是保住性命而已。
所以哪怕是宁远,其实也不太清楚,把九娘请出来,到底需要多少颗谷雨钱。
越往里丢,钟魁脸色就越难看。
不到一炷香,一个大袋子,已经干瘪下去,没了一半。
宁远看也不看,甚至还扭了扭屁股,面朝客栈大门,旁若无人的喝着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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