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宁一下子就瞧见了正向外看的裴元,连忙迎了过来,笑着说道,“劳烦裴贤弟走这一趟,倒是打扰你休息了。”
“可裴贤弟能来,为兄心里就踏实多了。”
说着,钱宁摆了摆手,示意跟随在身边的亲兵退下。
那些亲兵立刻四散,守住了其他房门。
裴元把钱宁让进了房中,他急于想知道边军闹事的第一手情报,便开门见山的问道,“卑职听说边军那边出了事情,一天都在坐立难安。”
“这次也幸好都指挥使遣人相召,不然只怕卑职今晚也睡不好。”
钱宁向前的步子一顿,先问了一句,“江彬那边,裴贤弟当时没下死手吧?”
裴元知道钱宁的意思,立刻斩钉截铁道,“怎么可能?小弟虽然武艺粗疏,但是手里用了几分劲还是有数的。”
之前的时候,裴元也怀疑是不是钱宁下手没分寸,偷偷把江彬废了,但看钱宁上来就关心这个,显然也是对江彬的状况有些措手不及的。
虽说不能完全排除嫌疑,但是也足以帮助裴元做进一步的判断了。
钱宁听了裴元的答案,这才呼出一口气,冷笑着自语道,“我就知道他们在搞花样。”
说着,才走到桌前,寻了椅子坐下。
钱宁坐下四望,见屋里黑乎乎的,不由皱了皱眉,向裴元问道,“怎么没有掌灯?”
裴元示意道,“灯油没了,也懒得多事。”
钱宁看了看桌上的小碗,黑乎乎的也看不分明,随即道,“算了,月光也还行,不用关门了。”
说完,钱宁就向裴元问道,“江彬的事情,贤弟怎么看?”
裴元已经从旁人耳中听过此事的一鳞半爪,但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报,肯定不如钱宁这个当事人知道的具体。
裴元便道,“小弟只是听手下人简单提了一句,对这件事的前前后后都是糊涂的,还望都指挥使提点一番。”
钱宁冷笑道,“糊涂就对了,老子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玩。他们是把这里当成了宣府还是当成了大同了?”
“他们在边镇玩这一套,朝廷眼不见心不烦,为了大局也就息事宁人了。可这里是京城,满朝文武的眼睛就在这看着。”
“这让陛下和朝廷连装傻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们堵死了陛下和朝廷的路,焉知不是堵死了自己的路?”
“简直愚蠢透顶!”
裴元听着钱宁的抱怨,随口附和道,“都指挥使是认为,李琮、神周他们是故意假借江彬的事情闹事,想要趁机针对我们!”
钱宁不屑的笑道,“对,他们就懂这个。”
“他们以为打杀了千户周骐没事,那些边镇的规则就又有用武之地了?呵呵,简直可笑。”
裴元见钱宁没被冲昏头脑,心中闪过稍许庆幸。
不容易啊,这次总算遇到了靠谱点的盟友。
裴元想了下,又试探着问道,“既然如此,都指挥使有没有向陛下提过此事?若是陛下被那些家伙蒙蔽了,只怕咱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钱宁宽慰裴元道,“陛下聪明睿智,哪能看不出那些人的花招?其中的一些关节,还是陛下向我提起的。”
裴元越发的松了口气。
照子哥还是明白人,只要他心里有数,这件事背锅的可能性又降低了几分。
老实说,在得知李琮和神周借着江彬被打的事情闹事之后,裴元对当初与钱宁一起合殴江彬的事情,确实有些后悔了。
虽说在小的选择上,裴元并没做错什么。
但是在大的通盘考虑上,无疑是走出了很被动的一步。
他本该去团结更有力量的边军,放弃在皇权削弱下渐渐失势的钱宁。
可是翻涌席卷的浪潮就在那里,当双方裹挟着澎湃的力量相撞时,站在一旁的人根本没有从容选择的机会。
裴元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再求其次,顽强的积蓄着足够的力量,争取在双方浪潮撞得粉碎时,成为暗流激荡的另一方。
江彬他们剑指钱宁,顺便也指到了他裴元,裴元自然只能被动的加入进去,先打过再说。
裴元随即向钱宁问道,“那以都指挥使的意思,卑职该怎么做呢?”
钱宁连忙道,“欸,贤弟之前的那番话让为兄茅塞顿开,受益匪浅,乃是为兄向你请教才是。”
裴元一边琢磨着钱宁方才的话,一边想着该如何破局。
目光无意识的瞥了钱宁一眼,却不由目光微凝。
钱宁的神色不像是全无主意、六神无主的样子,反倒是显得胸有成竹、信心满满。
裴元之前为别人筹划习惯了,这会儿才意识到,钱宁刚才还真的是客气客气。
只是想想也对。
既然钱宁和朱厚照都对此事有过交流了,以朱厚照的聪明,怎么可能会没有提点?
说是向自己问计,恐怕也只是个托词。
裴元神色不变,慨然道,“都指挥使莫要谦虚,这种大事岂是卑职能卖弄的?卑职身为锦衣卫,自然是要惟都指挥使马首是瞻。”
钱宁听了大笑,“贤弟过谦了,为兄是诚心诚意的求教。”
裴元固辞道,“卑职晓得分寸,听令而为便是。”
钱宁见裴元这般说,当即不再客套,直接说道,“贤弟,你觉得江彬现在是什么情况?”
裴元很快给出自己的判断,“卑职认为江彬必然是借机在府中装病,好让他的同党在外发难。”
钱宁拍手道,“英雄所见略同,为兄也是这么想的。”
裴元稍一迟疑,又问道,“那都指挥使的意思是?”
钱宁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道,“贤弟还记的当初的梁次摅吗?”
“梁次摅?”裴元忽然有了不妙的感觉。
钱宁却不给裴元转圜的机会,直截了当的说道,“当初梁储和张容欺君,想要让梁次摅冒死,谎称是被贤弟打死的,好抓到贤弟的错处。”
“结果贤弟得了萧都督的情报,当机立断带人冲入了大学士梁储的府邸,将梁次摅抓了出来,在大慈恩寺众目睽睽之下示众。”
“最终,大学士梁储只能被迫称病,张容也被拿掉了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的职务。”
“贤弟当时这般勇武果决,此时何必迟疑?”
裴元听了钱宁这个作死的计划,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中痛骂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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