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的风,带着淮河的湿冷,卷过巍峨的霸王宫阙时,总像在呜咽。
项羽的灵柩停在太极殿正中已逾三月,玄色棺椁上镶着的十二道金龙,在长明灯映照下泛着沉郁的光。
殿外的青铜鼎里,祭祀的柏香烧得正旺,烟气缭绕中,四百名披甲卫士按刀而立,甲叶碰撞的脆响,成了这座死寂宫殿里唯一的活气。可谁都知道,这死寂之下,是足以掀翻北楚的惊涛骇浪。
“项庄小儿!他也配染指北楚兵权?!”
一声暴喝撞碎了殿内的肃穆,项梁猩红的眼死死盯着阶下的紫衫青年,腰间的佩剑“啷啷”出鞘,寒光直指殿门方向。
他身形魁梧如铁塔,玄甲上的兽纹狰狞毕露,一流巅峰境的内劲鼓得衣袍猎猎作响,殿内卫士无不色变,却无一人敢上前——这位王族的暴虐是刻在骨子里的,前几日只因一名小吏递文书慢了半拍,便被他当场格杀在宫门前。
秦真站在阶侧,青灰色的相袍衬得他面容愈发清癯。他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带扣,仿佛对眼前的剑拔弩张充耳不闻。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掌心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衣料。
霸王骤逝,四岁的少主项恒尚在襁褓,还是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庶子——当年项羽执意将后位空悬,等着那位传说中未现世的虞姬,谁也没料到,这竟成了今日最大的隐患。
“首相大人!”项梁的怒吼转向秦真,剑峰抖出细碎的寒芒,“你是北楚的首相,不是南楚的说客!项庄带十万南楚兵压境,名为‘辅政’,实为篡权!你竟默许他进城接管军务?当真以为老夫这把剑不利吗?”
秦真缓缓抬眼,目光平静无波:“武烈侯息怒。南楚使节昨夜已递国书,言两楚本为同源,今外患环伺,当合力御侮。项都督愿以‘双都制’共治,彭城、沣京并为都城,少主居彭城承祭祀,政务由两院共商——”
“放屁!”项梁一脚踹翻身旁的案几,竹简奏章散落一地,“什么双都制?不过是项庄那厮的诡计!南楚占了富庶之地便想吞掉北楚?老夫告诉你,只要老夫掌着淮扬十万兵,他项庄休想前进一步!”
秦真沉默了。他何尝不知项梁的野心?这位武烈侯空有一流巅峰的身手和十万军团统帅的能耐,治政却一塌糊涂——去年淮扬大水,他竟为了克扣赈灾粮私藏军费,逼反了三个县的流民,最后还是龙且从两湖防线抽兵才平定。这样的人若真成了摄政王,北楚不出半年就得分崩离析。
可项庄就不同了。南楚十年,他听得最多的便是那位五军都督的传闻:起用寒门士子,疏通江河漕运,连南楚的商船都已能西进荆扬,东跨大洋。
据说项庄麾下有个叫张昭的谋士,曾笑着对人说:“南楚的粮仓,比北楚的城墙还结实。”
“报——!”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冲进殿,甲胄上还沾着泥浆,“启禀首相、武烈侯,南楚大军已过淮河!项都督亲率前军,距彭城只剩五十里!”
项梁脸色骤变,握剑的手猛地收紧:“他敢!”
秦真心头一紧,正欲追问详情,却见又一名信使撞开殿门,脸色惨白如纸:“不好了!西线急报——湖口方向,湘军水师夜袭潞浔水寨,李宝将军所部西江水师损失惨重,水寨差点被火攻烧毁!”
这一下,连秦真都变了脸色。湖口是两楚西线的门户,一旦有失,湘军八十大军便可顺江而下,直插两楚腹地。他猛地看向项梁,却见对方眼中竟闪过一丝快意——大抵是觉得项庄刚接掌兵权就遇袭,正好给他难堪。
“废物!”秦真终于按捺不住,声音陡然转厉,“武烈侯还看不清局势吗?湘军动手,北魏在淮河屯兵十万,朱明、东吴、南唐全线增兵,这是要将两楚困死在这片土地上!此时再内斗,便是自寻死路!”
项梁被他喝得一怔,随即恼羞成怒:“秦真!你敢教训老夫?”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不同于卫士的甲叶碰撞,那脚步声不快,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项梁猛地回头,只见一名身着银甲的中年男子立在殿门口,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平和,眼神却如深潭般不可测。他身后跟着两名亲卫,皆是气息内敛的先天境高手,显然是南楚精锐。
“项庄?!”项梁失声惊呼,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你竟敢擅闯王宫!”
项庄缓步走入殿中,目光扫过散落的竹简,最后落在项梁身上,语气平淡:“武烈侯,王宫不是动刀的地方。霸王灵柩在前,你我皆是项氏子孙,当以大局为重。”他身形看似普通,可站在那里,项梁一流巅峰境的气势竟莫名被压下去几分——那是先天初阶的内劲修为,更带着十年南楚治政养出的沉凝气度。
“大局?”项梁冷笑,剑峰直指项庄心口,“你的大局就是引狼入室?南楚兵压境,还敢说大局?”
“武烈侯可知,北魏曹休已率十万兵屯在淮河北岸?”项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朱明徐达在两湖增兵至二十五万,龙且将军的防线已快顶不住了。你淮扬的十万兵,既要防朱明陆师,又要挡朱明水师,当真以为能两头兼顾?”
项梁一滞,随即怒道:“老夫的事不用你管!”
“我不管,谁管?”项庄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方才西线急报,湘军袭我湖口。彭玉麟的水师若拿下湖口,不但八十湘军挡不住,就是邺楚那帮分封的老古董说不定就要趁机东进——到时候,别说你想当摄政王,恐怕连项氏祖坟都保不住!”
这句话戳中了要害。项梁脸色变了几变,握剑的手缓缓垂下,却仍嘴硬:“那你想怎样?”
“一国双都,虚君共和。”项庄语气斩钉截铁,“彭城留少主,设上议院,由北楚王族勋贵组成;沣京设下议院,掌军政实权,两楚官吏共参。军务由两楚五军都督府统一调度,我暂代都督之职,待局势稳定再议。”他顿了顿,补充道,“南楚已发布总动员令,十万援兵正星夜赶往西线,贾演将军会主持湖口战事。”
秦真眼睛一亮。贾演是南楚老将,用兵最是持重,当年曾以三万兵抵挡住南唐十万大军半年之久,有他坐镇西线,湖口或有转机。
项梁还想说什么,却见又一名信使飞奔而入,这次带来的消息更惊人:“报——!西部战区急报!贾演将军令石达开率八万鹰扬军团,在李宝水师残余配合下,已对湖口城发起强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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