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关外。
这里曾是大昭最为悍勇的兵员产地之一，如今却已经成了赤地千里的破败模样。
几年前的血战和后来兀金时时刻刻不停的袭扰，此处的百姓都疲于奔命，最后都陆续转入仍在大昭控制的几座城边。
从破虏关开始，延伸出去的几座城镇，一直到辽沈，到再往外的大小凌河城，这借着拦春岭山脉的余势凸出来的一角成了大昭在关外最后的颜面。
这颜面有另外一个称呼“关凌防线”。
虽说朝廷陆续派了新兵来此，但辽沈总镇总兵秦观铁和他名义上的下属凌河总兵成安边之间不和，这事儿整个辽沈城都是知道的，如今到了这地步，将近十万人被压在关凌防线内出不去，整个关外的昭军都处于一种恐慌之中。
凌河城的成安边还有意镇压一番这种恐慌，外加他手下多半都是从那场血战中撤出来的，不用成安边说他们也知道是季广之换了自己一条命来，有着这些血仇在，倒也没有什么畏战的意思。
而辽沈城和后面城镇中的情况就不太一样了，里面的有不少都是原来京畿大营和河中卫山东卫的人马，离了家乡跑到这老远的关外不说，还亲眼见着同乡被蛮子砍瓜切菜一般乱杀，心早就被杀散了。
秦观铁自己巡营的时候也发现了如今蔓延在军中的畏惧情绪，但他又能说些什么呢？新帝的旨意和封赏才刚刚送到没多久，难道上疏要求回去？
秦观铁自然是不敢的，虽说他已经在关外待厌了，但回去的折子他是万万不敢上的。
因为随着封赏来的诏书里，有一封没有落款的密信。
那是他七年前买了五百斤忠公粮号的慧心仙米之后，才终于递到秦忠慧手里的一封自荐信。
看到那封信的时候秦观铁冷汗直流，秦忠慧莫名其妙死在回乡的路上随后尸体被拉回去鞭挞了一番这事儿，他是知道的。
是谁将这信夹在这里面的？皇帝？还是...之前九千岁身边的余党？还是什么能接触谕旨的大人？
在猜疑之中，秦忠慧病倒了，他终日缩在总兵衙门里，渐渐地连巡营都懒得动弹了。
辽沈都统林预危想安慰他来着，但没法子，他此刻的全称是辽沈都统领小凌河总兵林预危。不知是不是大凌河的成安边做了什么手段，新来的旨意说小凌河在敌之最前锋，又蒙成安边费心费力修复，但成安边在大凌河兵力不足，无法分兵，所以需派智勇双全之将好生镇守小凌河。
这智勇双全之将在诏书里就落在了林预危头上，那一大车东西有半数是给他的仪仗和赏赐。
换作以前在山东卫混日子的时候见了这些，林预危大概会高兴许多，但此刻他却只想把那些东西都给扔掉。
笑话，他去最前面挡着？先不说上一任小凌河总兵的头此刻还在兀金老家宁河挂着，光是如何从大凌河城控制的地段直入小凌河城他就头疼的很。
他毫不怀疑成安边一有机会就会撕了自己，但毕竟君命难违，何况秦观铁不知怎么了，看了诏书后便跟见了鬼一样终日不肯出总兵衙门一步，只怕他若是不去，下次给他的诏书里也会夹带什么类似东西。
万幸的是小凌河离着内海近，若是跑的快些到了海上，兀金人也是拿他没办法的，毕竟兀金人不会水战这种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无奈之下，林预危备下了两笔银子，一笔用去问海商买大船，一笔则是递给成安边求对方行个方便。
出乎预料的是成安边并未收下那笔银子，只是将他派去的使者打发回来，传话说自己忠于朝廷，无意做些悖逆之事，道路已经令人让开，让他快些滚过去便是。
宁河。
听说关内也遭了旱灾，连宁河这里都波及到了，新开垦的地里才刚刚长了一茬的青苗，此刻已经旱死了大半。
也哈鲁忙完政事后每日看到这些，心中也是烦闷不已。
索性也就懒得去看只顾着去清点马匹和甲胄了。
今夜他刚刚点完数目，此刻才刚回自己这还未彻底建成的宫内歇息下。
刚一坐下，他就看到了案上多出来的那具泥塑小人儿，看样子烧制它的工匠手法不太专业，这人形毫无美感，反倒有些搞笑。
“下去吧，朕今晚想独自静静。”他转头吩咐完之后，便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
果然，待伺候的人都退开之后，室内的烛光忽然一暗，随后一道有些佝偻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他面前。
“空先生这是...”
“无妨，之前的一些东西没理顺，出了点小岔子。”
“好，不知空先生这时候来找朕是为何？”
“陛下果然直接。”空念微微一笑，问道：“我来的路上也看过了，兀金似乎也遭受了旱灾，不少青苗都枯死，今年收成还够么？”
“自然是不够的，虽说朕不通算术，但这本该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东西，不够。怎么，空先生难道有能祈雨的法术？”
“没有。就算有也只是一时的，何况修士擅自挪动水源是更改星命的举动，我自问没这个本事。”
空念说完话锋一转：“既然收成不够，为何不南下？反正你们兀满人本来也不怎么会种地，像以前一样去抢不就够了？”
“昭军在关外筑起来那什么关凌防线，人少了抢不动，人多了又直接成了攻城，他们若是龟缩不出，粮草更是捉襟见肘。”
“至于关凌防线之外的地方，要么都已经封赏给了各贵族们，要么便派了勾丽的俘虏去种，剩下的地方也是被来回劫掠了数次，已经榨不出什么东西了。”
“若是绕开关凌防线呢？”
“一来路途遥远，还是粮草问题，二来绕出去便是同镇了，那里也有昭人边军驻守，长途奔袭之下本就疲累，不值当。”
空念摇头道：“我知道陛下在怕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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