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远却躲在道具间擦编钟。暖黄的工作灯照亮树脂钟体上的云雷纹,他用棉签蘸着酒精擦拭玉槌敲出的细小痕迹,忽然听见走廊传来陈浩然的笑声:“百万观看算什么,不过是蹭了老祖宗的热度。”
“公子,该去切蛋糕了。”林婉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穿着改良旗袍,领口别着苏明远送的青铜纹领针,“大家都在等你呢。”他望着编钟上自己的倒影,青衫上还沾着彩排时的金粉,“浩然兄说得对,吾的确是‘蹭’了老祖宗的福气。”说着便解下革带,叠好放在编钟架上,“只是这‘蹭’字,需得带些敬畏。”
庆功宴上,李芳举着香槟杯笑道:“明远,咱们的《青花瓷》被国家文化网点名了!”苏明远刚要接话,手机却震动起来,#苏明远改编四不像#的词条赫然在目。配图里,他在升降台上击钟的画面被恶意裁剪,编钟架显得摇摇欲坠,配文“现代机械配a道具,不伦不类博眼球”。
“别理这些黑子。”小张递来一块蛋糕,奶油上写着“古今和鸣”,“咱们的弹幕都被‘文化输出’刷爆了!”苏明远却盯着词条里的营销号头像——那是个穿着古风服饰的卡通人物,手里拿着电子烟,“此等‘古风’,倒像是把古琴曲配上迪斯科。”他摇头轻笑,忽然想起白天收到的考古博主私信。
深夜的四合院,苏明远坐在书桌前,屏幕蓝光映着《吕氏春秋?古乐》的竹简影印件。狼毫在“三分损益法”段落旁画圈,他忽然拍案而起:“吾竟忘了!编钟节奏可证!”说着便翻出公演录像,用镇纸敲击桌面打节拍——“宫商角徵羽”的五音序列,竟与视频里的编钟敲击点完全吻合。
考古博主“青铜少女”的直播间里,百万观众看着苏明远的步法拆解视频。“注意看,苏明远的‘天枢步’对应编钟‘姑洗律’,”她用激光笔指着屏幕,“这不是简单的舞台效果,是曾侯乙编钟‘一钟双音’技术的现代转译!”镜头扫过她身后的编钟模型,与苏明远的道具如出一辙。
陈浩然缩在保姆车里刷热搜,看着考古博主的专业分析,手指不自觉地捏皱了薯片袋。助理小心探问:“陈哥,咱们要不要......”“闭嘴!”他烦躁地扯开领带,望着车窗外的霓虹灯,忽然想起苏明远在庆功宴上的背影——青衫上的金粉在灯光下明明灭灭,像极了编钟上的枚乳。
次日清晨,苏明远带着编钟道具走进考古研究所。所长亲自接待,手里捧着曾侯乙编钟的测音报告:“苏先生,您的编钟音准误差小于5音分,比某些专业乐团还精准。”阳光透过研究所的玻璃窗,在苏明远的青衫上投下斑驳的树影,他望着展柜里的青铜编钟残片,忽然想起道具组小李的话:“咱们的树脂钟,也算给老祖宗的金石声续了香火。”
直播澄清会上,苏明远手持玉槌演示“三分损益法”。“诸君看,”他敲出“宫音”与“徵音”,“此二音相差纯五度,正如《管子?地员》所言‘上生四,下生五’。”台下的考古博主们纷纷点头,陈浩然的水军却在弹幕里刷“学术作秀”。他忽然轻笑,用玉槌指着屏幕:“若论作秀,吾倒想请诸位试试,能否在升降台上踏出精准步法?”
散场时,某文化局官员握住苏明远的手:“我们想邀请您参与‘文物活化’项目。”他望着对方胸前的工作牌,忽然想起庆朝的“太常寺”官职,“吾非专家,不过是个‘搬运工’,”他指了指编钟道具,“真正的专家,是这些千年不遇的金石。”
陈浩然的道歉声明发布时,苏明远正在四合院教小林写毛笔字。“竖如立柱,横似桥梁。”他握着孩子的手,狼毫在宣纸上落下稳健的一笔,忽然听见手机提示音。声明里,陈浩然称“误解传统文化”,配图是他在博物馆认真参观编钟展的照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摸了摸小林的头,窗外的腊梅正开,香气透过窗纸,与墨香缠绕在一起。
深夜的书房,苏明远望着案头的玉槌发怔。玉珏上的缠花有些松动,他小心翼翼地用胶水修补,忽然想起林婉儿说过:“真正的文化传承,不该是高高在上的神坛,而该是落在人间的烟火。”编钟道具的树脂表面映着台灯暖光,云雷纹里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那是古代匠人、现代少年,以及所有为文明驻足的目光。
手机震动,考古博主发来消息:“今天有小学生问,能不能用编钟敲《孤勇者》?”苏明远笑着回复:“为何不可?古曲新唱,方见传承之妙。”发送完毕,他吹灭台灯,任由月光漫过编钟。黑暗中,玉槌与钟体的碰撞声仿佛穿越千年,在耳畔轻轻响起,那是曾侯乙编钟的余韵,也是这个夜晚,最温柔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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