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远站在排练厅落地窗前,看雪花落在青铜龠翟上,恍惚间以为见到了《周礼》插图里的场景。手中的翟羽扫过镜面,映出他眉间的忧虑——半小时前,李芳摔门而入时,带进来的不只是零下五度的寒气,还有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恶意。
“陈浩然团队这次玩得太脏了。”李芳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急促的节奏,屏幕上营销号的推文像淬了毒的箭,“穿汉服跳祭祀舞?他们怎么不说自己买热搜买得像撒纸钱?”
苏明远没接话,指尖抚过龠管上的云雷纹。这对青铜道具是他托考古所朋友仿制的,上周在太庙排练时,阳光穿过龠孔在地面投下光斑,竟与《三礼图》里的记载分毫不差。此刻那些光斑被雪光冲淡,只剩下评论区里刺眼的“僵尸舞”“老古董”在眼前晃荡。
“他们说你不懂娱乐圈。”李芳忽然放软声音,目光落在他泛白的指节上,“可你明明……”
“吾本就不是混娱乐圈的。”苏明远转身,翟羽上的珍珠流苏轻晃,“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说‘穿汉服的明星能火’,那时我就说,吾是‘传礼者’,不是‘偶像’。”他翻开案头的《周礼?春官》,书页间夹着片枯黄的银杏叶,“祭祀舞分‘六小舞’,《旄舞》敬四方,《羽舞》祈丰年,哪一桩不是先民对天地的敬畏?就像今人转发锦鲤,本质都是对美好的向往。”
窗外的雪越下越急,排练厅的地暖烘得人眼眶发潮。苏明远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国子监旧址,有个小女孩指着他的龠翟问:“哥哥拿的是魔法棒吗?”他蹲下来教她执龠的手势,看她眼里亮起星星——那是比任何应援灯都清澈的光。
“开直播吧。”他突然说,翟羽扫过镜面,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就现在,用这面镜子当背景。”
李芳愣住了:“你疯了?妆发都没弄,衣服还是排练服……”
“礼者,以诚为贵。”他解下外袍,露出里面素色中衣,腰间的青铜带钩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吾要让他们看看,两千年前的舞者如何敬天礼地。”
直播镜头亮起时,苏明远正跪坐在蒲团上,面前摆着青铜龠翟。雪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肩头,中衣的麻料纹理清晰可见,袖口还沾着排练时蹭到的翟羽碎屑。评论区立刻涌进大批黑粉:“这是要做法?”“汉服果然像寿衣”。
他恍若未见,执龠的左手缓缓抬起,指尖比出“天揖”的弧度:“诸位看这‘龠’,三孔如天、地、人,执龠需掌心虚握,如捧一汪清泉。”翟羽在右腕轻旋,流苏扫过地面,“右手秉翟,要像托着初生的禾苗,每一根羽毛都指向丰饶。”
镜头拉近,他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淡青色的旧疤——那是三年前在博物馆临摹壁画时,被掉落的画框划伤的。“第一次见祭祀舞的图谱,是在故宫的《宋大驾卤簿图》里。”他声音轻得像落雪,“画中舞者戴冕旒,执干戚,衣袂间有云气流转。你们说这是‘僵尸’,可我分明看见,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对风调雨顺的渴望。”
直播间突然安静了。苏明远起身,龠翟相击发出清越的声响,仿佛叩开了时光的门扉。他踏过虚拟的“八佾舞庭”,每一步都踩在《乐律全书》记载的方位上,广袖翻卷如惊鸿掠水,翟羽扬起时,竟有几片雪花粘在上面,像极了古籍插图里的“瑞雪兆丰年”。
“看他手腕的翻转!”突然有弹幕划过,“这是敦煌壁画里的‘反弹琵琶’手势变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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