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伏雪自然不可能想的明白虞岁心里此刻的弯弯绕绕,她只当这是小姑娘蹩脚的转移话题的手段,为的不过是因为不能接受自己刚刚的提议。
这件事到底也不急于一时,唐伏雪没再提及,而是顺着虞岁的话回道,“要是半点喜欢都没有,也不会纠缠这么久,至于一见钟情...”
唐伏雪微微皱眉,她在认真的思索。
她并不会觉得虞岁的问题太过幼稚或可笑,在她眼里,虞岁的所有问题都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感到迷茫、感到真切困惑痛苦的疑问,她没有养过孩子,但她是从孩子过来的,她也有过不堪与人说的苦恼。虽然现在,那些苦恼的原由都已经不记得了,但她记得被那些大人敷衍解答的落寞,而她不愿意让虞岁也经历那样的落寞,故而每次的态度都格外认真。
而且虞岁的角度清奇独特,她总是会提出一些唐伏雪之前觉得理所应当又习以为常的事情,一些曾经被粗糙的解释的生活以及知识,一些所有人都见惯,但她并不理解的困惑。
那些东西曾经因为年幼,被片面而笼统的解释过的原理,经年日久就成了刻板的印象,成了无聊生活中匆匆经过的一个背景板。
而在经过三十年的人生之后,再被拿出来认真思考探讨,会有一种这个世界原来是这样的醍醐灌顶,会有一种路边的小草都是名贵药材的恍然大悟。
于是唐伏雪认真思考之后,说道,“说实话,我觉得一见钟情要是用来形容爱情的话,就很愚蠢。爱,意味着可以为一个人放弃很多东西,但如果这个人是只见了一面的人,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多少有些...不理智。”
唐伏雪说得克制,她还记得虞岁说她母亲是个恋爱脑,故而专门避开了那个形容词,但这也并不妨碍虞岁觉得自己有种“果然如此”的难过。
她难过唐伏雪果然不信,也难过原来自己老早就已经是不理智的人,难过自己在唐伏雪眼里是那个愚蠢的人!
好吧,这份难过有点超乎虞岁的想象了,她半晌都没从这份打击里缓过神,可唐伏雪已经接着开口。
“一见钟情和见色起意也不好放在一起比较,一见钟情这个词很微妙,‘一见’和见色起意一样,它可以发生在见面的瞬间,是开始,但是‘钟情’又意味着时间的延长,意味着未来和以后,可当下怎么说以后的事情呢?所以这个词应该用在之后,甚至盖棺定论的时候,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一见钟情,这样听起来就有种横贯时间和空间的浪漫。”
“但一定要从当下来讲,一见钟情也不好形容爱情,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爱意味着牺牲和付出,它用来形容喜欢的话,我觉得就刚刚好。”
虞岁这时候才慢慢的缓过神,她问道,“喜欢?”
“是啊。”唐伏雪应道,“喜欢和爱还是不太一样的,你可以见了一面就喜欢上一个人,这份感情是美好的,但又是可以被放弃、被理智抉择的。放弃一个喜欢的人,根本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这段感情伤害到了自己的根本利益,但是放弃一个爱的人,除了生老病死之外,还有就是你会觉得这段感情伤害到了对方的利益,所以爱常常伴随着付出和牺牲。”
“当然了,其实喜欢和爱之间的界限很模糊,也不是所有人都要面对必须做出放弃的选择,大部分人的感情还是可以两全的,但那也只是瞬间,最重要的还是爱需要长久的维持。”
“所以你问我信不信一见钟情,我很难给出你答案,我相信有一见面就很喜欢的人,因为这份喜欢,两个人原意慢慢相处,久而久之,喜欢变成爱情,这是个过程,但你的问法让我觉得我们的理解之间有误区,我觉得有必要说清楚。”
虞岁刚从刚刚的打击里得到安慰,又得知,原来自己自作多情的一见钟情,并不是爱。
她只是喜欢,出于自己的根本利益和理智,随时可以把这段关系抛弃掉的喜欢。
自始至终,她没有为唐伏雪付出和牺牲过什么,她在这段关系里考虑的只有自己的利益,她拿爱的标准去苛责别人,却用喜欢的标准来对待自己。
她应该高兴,这意味着自己的行为不是恋爱脑,但她又确实高兴不起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把爱的教育学得很好,但现在她觉得自己不会爱,也不可能得到爱。
虞岁的表情比刚刚误以为自己被说愚蠢还要难看,好在唐伏雪根本看不见,虞岁小心的吸了口气,慢慢的整理着唐伏雪的逻辑。
她越想越是难过,唐伏雪那句“放弃喜欢的人根本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损害到了自己的根本利益”就像是刀子一样落在虞岁的心上,一字一句都在指责虞岁的自私。
她已经不敢说自己和唐伏雪之间是爱了,单说喜欢的层面,唐伏雪付出的也远比自己多。
虞岁在自己的风雪里瑟瑟发抖,她现在终于肯相信自己的理智了,她的理智告诉她,她真的很努力想爱唐伏雪。
肯定是这样,不然她怎么会因为爱的不够而觉得难过?
她在黑夜里守得太久了,头顶那颗璀璨的星星就是她唯一的目标,也是她能握住的唯一生路和方向。
要换了从前,她只会坐在原地,望着星星感叹一句山高路远,但现在,她觉得自己想要拥有星星的念头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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