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众人行至滁州城郊,已是夜色昏浓,便在城外的江边露宿,准备明晨乘舟从水路抵达临江集。
杨仞一整日里都心绪烦郁,胡乱吃了两口干粮,道:“我去瞧瞧江水。”便径自走开。如今花流骛死了,赵风奇的仇算是报了一些,可不知为何,他却丝毫不觉得欢快,手里把玩着那枚银镯,怔怔目视江水流逝。
燕海柱就着乘锋帮刀客所携的肉干、咸鱼吃饱了干粮,这一路他怕雷缨络再对他用“游丝指”,也未敢多言,此际眼见杨仞孤零零坐在岸边,便也走过去,对着江水打了个饱嗝,叹道:“小兄弟,我知道你是个心地仁善的好人……”
杨仞随口道:“嗯,你知道么。”
“我自然知道!”燕海柱一拍大腿,嘿嘿笑道,“昨日你连那几个花家的人都放了,我只是个种花的老头儿,也不是武林中人,你当然更加不会难为我,很快便会放了我……”
杨仞道:“燕老哥,我暂还不能放你。”
燕海柱一愣,随即笑呵呵道:“我听你们说明早要去那什么集,小兄弟,你瞒不过我,你一定是打算好了,明天一早就放我……”
杨仞心不在焉,眺望江水,只轻轻摇头。
燕海柱见他久不吭声,不禁急了,反复地劝说,一会儿动之以情,一会儿又以长辈老者的身份对杨仞讲述做人的道理;杨仞越听越觉不耐,喝道:“老子非但不放你,还要在燕寄羽面前抽你的筋、剥你的皮,把你剁碎做成花肥,你待如何?”
燕海柱吓得一哆嗦,讪讪一笑,转身颤巍巍走回去了。
杨仞心下愈烦,孤坐江边,低头注目水面微明微暗,在心里想着月亮在云层之间隐现,渐渐沉静下来,忽听身侧有人轻声道:“杨兄弟,你可学会了用这镯子么?”转头瞧去,却是方轻游面露微笑,不知何时走近。
杨仞瞥了一眼那银镯,摇头嗤笑:“花流骛委实气量偏狭,倘若他早早将镯子交与别的花家弟子,说不准还能多杀伤几个敌人。”
“这话不错,但一只镯子,终究左右不了最后的胜败。”方轻游说完略一犹豫,又道,“杨兄弟,我瞧你今日很不开心,可是后悔让贺前辈杀死花流骛么?”
杨仞一怔,道:“那倒也不是。我从不后悔。”
方轻游点点头,静默片刻,忽道:“报仇的滋味,可不好受。”
杨仞心中微动,看向方轻游,却见他的脸容模糊在月色里,辨不清悲喜,便道:“从前我听赵老兄说,江湖人行事,讲求的是‘快意恩仇’,可是昨日花流骛死后,我虽觉他死不足惜,心中却仍莫名发苦,确然不是什么好滋味……”
方轻游道:“所谓‘快意恩仇’,其实并不‘快意’,报仇苦、报恩累,都很耗人。但生于世间,本也有些苦事累事是逃避不开,该当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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