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空图呆立门口,似听不懂燕寄羽的话意,呢喃道:“小燕儿,你、你怎没在青鹿崖……”随即急声催促道,“快随我去救你的几位师兄!”
燕寄羽沉默一瞬,迈步出门,搀着柳空图道:“师父,咱们走吧。”
何轻生与裘驷听见远处脚步纷乱,似还有人来,当即便要发声呼救,燕寄羽反手掩上了门,一股劲风倒卷回堂中,拂过何、裘与陈姑娘胸前,三人气息闭塞,猝然昏厥。
门外,柳空图拉着燕寄羽疾奔出几步,忽道:“小燕儿,你可知道青鹿崖的方位?”
燕寄羽点点头,柳空图郑重又道:“咱们可绝不能走错了路。”
燕寄羽道:“师父,咱们先去江边坐船。”
柳空图望见渡口处接连有十余艘船靠岸,眼神惊惧:“莫不是摩云教徒追杀过来了?”
燕寄羽道:“师父放心,那是赶来接应弟子的武林同道。”
“甚好、甚好!”柳空图连连点头,打量一会儿燕寄羽,迷惑道,“小燕儿,你可是中了摩云教的邪法,怎么变老了许多?”
燕寄羽叹道:“此事说来话长。”言毕回望一眼街角的杨仞、方白等人,挽着柳空图的手,径自朝岸边渡口行去。
杨仞远远瞧见燕寄羽的身影,怒火顿起,又忧心柳空图的安危,立时追奔过去;秋剪水与方白、叶凉紧随其后。亦在这时,岸边来船上纷乱有人跃下,身上衣衫分为黑、白、蓝三色,共二百多人,却是“辽水三刀”齐至。
三派掌门刘独翼、章琼与凌素瑶当先踏雨疾行,迎向燕寄羽。
杨仞心下一凛,眼望三人与燕寄羽简短交谈两句,便即率众冲过来;杨仞四人刚奔过陈家酒馆,便遭一众刀客围攻,混战开来。
叶凉手持断剑,刺退了几名敌人,惊觉今时的“辽水三刀”与他在唐州旷野间初见时已颇不相同,彼此进退有素,配合无间:先由几个“金雀刀”弟子单刀猛攻,“琢玉门”弟子则从旁掠阵,刀术简朴而凌厉,看准空隙便会冷不丁补来一击,而“履冰堂”弟子则游走在最外围,叶凉几次想要抢步掠近杨仞,均被飞舞的双刀迫回。
方才宁陈主仆与柳续稍稍落后,奔近酒馆,眼瞧杨、叶等人陷入苦斗,宁简陈彻立即拔刀加入战局,挡下了刘独翼与其身边的门徒;柳续略一犹豫,却继续朝柳空图那边追掠而去。
三刀派的掌门均识得柳续,虽不解停云书院副山长为何会与杨仞同行,却也未下令门徒拦截。柳续身形断续几闪,已追近燕、柳背后,清叱道:“燕山长,还请留下柳老前辈。”倏忽纵跃而出,扣向柳空图肩膀——
燕寄羽手挽师父,浑似未觉,前行中突兀回身一掌,柳续凛然变招,两人掌劲交迸,半空里砰然一响,雨水四溅;柳续双足落地,右手柴刀微震,终究却仍以左掌击向燕寄羽手腕,便想将他迫离柳空图。
柳空图怒冲冲踏前,抢先与柳续对了一掌,喝道:“你这娃娃干嘛打我徒儿?”说着口鼻中却溢出血来,刚刚他糊涂之际随手凝劲,没曾想柳续的掌劲如此凌厉,被震得头晕目眩,勉力稳了稳身躯,却倏然一怔,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燕寄羽扶住师父,语气忧切道:“你老人家可好?”
柳空图看着燕寄羽的面容,环视周遭陌生的江岸,忽又瞧向陈家酒馆,嘴里含糊咕哝着,却没接口。
——酒馆附近,叶凉接替陈彻,正与刘独翼激斗;方才宁、陈二人掠到叶凉近旁,不但短时便助他击倒了八九个刀客,更将刘独翼打得难以还手,然而陈彻本就颇易困饿,经过半日奔徙,途中又和柳空图拆招,精气几已耗尽,格开刘独翼的一刀后,已是昏昏欲倒,宁简急于救护陈彻,霎时里左支右绌。
叶凉见状奋起挥剑,将刘独翼迫退,瞥见朦胧雨线之间,燕寄羽和柳续对了一掌,似乎已解去重病,恢复了功力,不禁心弦微凛,险些被刘独翼的刀刃划破脸颊;若论剑境刀意上的修为,他绝不逊于刘独翼,但一则他只求伤敌退敌,不愿杀人,二则刘独翼所使的“独翼刀”招式颇为怪异,刀弧往往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划斩过来,确也颇难应对,故而两人暂只斗得不分胜败。
几个刘独翼的门徒倏从背后袭斩叶凉,却被叶凉警觉闪过,叶凉反手迅疾连刺,将那几人刺得手腕流血、单刀坠地,刘独翼见机又向陈彻掠去;叶凉踢飞地上单刀,将他身形阻住,侧头瞥见秋剪水的身姿,不由得又惊又佩:
十余丈外,秋剪水独斗章琼、凌素瑶两大高手,身畔还有二三十名刀客环伺围击,她步履飘忽,指剑连弹,时而刺倒一名刀客,却也不落下风;相较于凌素瑶飞旋幻闪的双刀,章琼的刀术“琢玉五式”却无任何花哨招法,斗到艰深处身法愈缓,出刀愈慎重,刀尖上的一点劲意却也雕琢得愈发凝练剔透。
这片刻里,秋剪水的大半心力都在提防章琼的短刀,虽未受伤,但要将这诸多敌人击溃,却也并非易事,她凝神待以“月照”之境先刺败章琼,却忍不住望了一眼杨仞、方白那边——
先前乱斗乍起,诸人都有些猝不及防,方白疾步当先,衣袖横挥斜扫,顷刻将杨仞、秋剪水面前的十多名敌人击飞,又返身震晕了数名刀客;之后宁陈主仆赶至,方白眼看诸人已缓过气来,身躯踉跄地走出几步,忽在混战中立住。
杨仞惊叫道:“方老兄!”方白却只伫立不动,脸色苍白而宁静;杨仞拧腰急掠向方白,同时间纷乱无尽的刀光已朝他攒斩而来。
杨仞扫刀将敌人斩得跌飞丈外,返身又唤了一声方白,仍没将他唤动,旋即又一波敌人已挺刀围上。
起初“辽水三刀”弟子忌惮方白的修为,只猛攻杨仞,却不敢朝方白落刀,随后众刀客瞧出方白情势不对,渐渐地脚下掠动,都向着方白周身斩去;杨仞护在方白身旁,振臂不断使出“剪雨”,刀光纵横飞闪,不让敌人伤及方白分毫,过得片刻,两人周边躺倒之人渐多,刀客们相顾惊惧,一时无人上前。
杨仞趁隙回眸,方白身躯似被刚才往复激荡的刀劲所震,隐约有些晃动,嘴角滴下血丝。杨仞心下一沉,道:“方老兄,你怎么样?”方白垂首闭目,却仿佛已陷入了沉眠。
……
柳续循着柳空图的目光看向酒馆附近,稍作沉吟,又对燕寄羽道:“燕山长,如今刀宗已死,柳老山长亦已神思糊涂,难阻你消除‘意劲’的大计,你又何必还要为难他老人家?”
燕寄羽端谨拱手道:“柳兄误会了,在下是想将他老人家带往安全处,好生孝敬奉养,又怎会为难自己的授业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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