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90日
◎又软又甜。◎
“对不起……张初越……”
温霁伏在张初越的怀里哭,气咽一上一下的,从前见她哭不是伤心,是因为欢.爱。
昨晚她哭得够多了,张初越一刹那晃了神,捧着她的脸在用力看,所以昨夜的哭里是否也有几分伤心。
而他满腔委屈,只管生气,只管让她哭惨,让她反悔,让她今日来不成这民政局。
可她昨晚一下一下地哭,娇声软软,但再可怜,也要双手搂着他肩,像小孩犯了错求大人原谅,任揉任捏。
最后把他压在身下主动,他憋着不去,看着她攀了几次顶,还要继续牵引他。
何曾这么以他为主。
当时她搬出前程来,他敢说一句“不”字,那在她心里,张初越就是心胸狭隘之人。
他要品格要清高,最后弄成这份田地。
此刻她一声“对不起”,张初越骨头都让她化了。
“以前不说喜欢,离婚了才来讲这些。”
张初越后槽牙磨得厉害,若是从前已经在解裤带了。
温霁脑袋耷拉着,像魂被抽走又终于安了回来,乱七八糟地在躯体内混乱,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用一个女子天生的声调和满目的水珠说:“就是离婚了才讲,你得记着,以后才能复婚。”
他眼眶热得发滚,这姑娘心思不怕全捧出来给他看,讲明了要钓他。
张初越气得笑了声,肺在烧,手机在震,他拿过一看,谢澜的电话,挂断,扔到一边,说:“假离婚就假离婚,非要跟他们说,这算什么假。”
温霁抓着他衣服,泣涕嗒嗒,张初越看她哭就受不了,毕竟她以前只在床上哭,他受不了使劲弄就行,现在算怎么。
他压着声道:“坐回去,我送你回学校。”
温霁从他腿上下来,听他说“坐回去”,一颗心徘徊了一下,直接爬回副驾驶座。
张初越没吭声,温霁心想,他应该哄一哄就不生气了。
而且就算他现在知道温家的事,也不必出手帮了,而且他讨厌温昀。
但以防万一,温霁等车停在学校门口,他拉上手刹才开声:“张初越啊,你有钱就给我留学用,千万别给我家花。”
张初越现在听到“留学”两个字就头脑发胀,扶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起,脸上却还要强忍淡定:“我钱多?养你一个吞金销银的还不够?”
温霁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你别这么说嘛,我以后会赚钱给你花的。”
张初越一团火砸进柔情似水里,烧不起来了。
等她慢吞吞地进了学校,他车也不急着开,这一路能安全不别车不超速不闯红灯真是祖坟冒烟保佑他。
“嘟嘟嘟~”
谢澜催命的电话又来。
他直接拿过手机接通,开口第一句就是:“离婚是我提的,跟温霁没关系。”
谢澜的声音停了两秒,显然是在震愕,转眼刺耳的破骂声穿过电流涌来:“你这个孬种!温家一出事你就急着离婚,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不借钱就不借钱,用得着离婚吗!你到底怎么做事的!”
张初越在谢澜的狂骂里怔然了两息,捡出里头的话反问:“温家出什么事了?”
*
晨午的日头明亮地照在树影青草间。
女生宿舍的阳台飘着几道笑声,有人支着晾衣杆说:“我那天上网看到有人把给洋娃娃做的套装晾在宿舍,第二天辅导员上门说怀疑有人在宿舍养孩子。”
又是一阵狂笑,连温霁进来了也没听见。
她拉开衣柜门,看到里面挂着的衣服裙子,恍惚了一下,都是张初越给她买的。
鼻尖又酸了起来。
她确实吞金销银,昨晚还用了那么多套,她去超市买纸巾的时候看到了,张初越买的那一盒好贵。
“啊!”
忽然,朱婧仪扭头被突然出现在宿舍的温霁吓了一跳。
关键是她眼睛肿成了核桃,本来皮肤就白,显得眼睛更大了,她拍了拍胸口:“妈呀!”
温霁省了下鼻涕,一包纸已用掉,她低头把垃圾袋收拾好,说:“我一会去外教楼,经过北食堂,你们要带饭吗?”
朱婧仪“啊”了声,没反应过来,陈妮妮冷静一些,问:“你咋了?”
都是二十岁的年轻人,最不会处理难过的情绪。
但是不问又不好。
总之她们木在了原地看温霁。
却见她勾了下唇,说:“我痛定思痛,决定考虑出国读研的事了。”
众人:!!!
温霁对朱婧仪说:“你讲得对,现在有机会不出去,怕后悔。”
朱婧仪眼睛瞪得像铜铃:“那、那就是好事咯!”
林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代购啥的咱们也有人脉了吧!”
俗语说人撒了一个谎,就要无数个谎话去圆。
温霁只是拿留学的事来当借口要张初越离婚。
但现在到了这一步,如果他们婚离了,她还读不成了,张初越一定会更生气的,他可是为了让她能出国连婚都肯离了。
她只能打起精神去申请奖学金,把留学事情提上日程。
*
“嘟嘟嘟~”
桌上的手机狂震。
部里的电话打了进来。
陈灼言一开口就是笑:“初越,你正式入职报告已经批了,尽快来就职,户籍那些人事部已经在走流程了,指标很快下来!”
张初越的气息沉了又沉。
陈灼言大嗓门又喊了两句:“张初越,你听见没啊,那儿信号不好吗?喂?”
“言哥。”
消沉的语气让陈灼言话音一顿。
张初越说:“我想暂缓,再考虑工作。”
陈灼言愣了,连“疯子”两个字都忘了骂。
第二日陈灼言把人约出来见面。
张初越想起那日机场一别,约定要请他吃饭,刚好能有借口把温霁叫出来,然而看到陈灼言的定位,他决定单人赴会。
广场的白鸽飞过去一片,教堂里响着婚礼进行曲,新郎新娘走到神父面前。
陈灼言赶到的时候,刚好进行到神父念着万年不变的台词:“无论他是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你都不离不弃吗?”
张初越坐在最后一排长凳上,长腿交叠,双手扣十放在腿上。
余光看到陈灼言坐下,头也没转,只是说:“挺会约地方,两个大男人来看别人结婚。”
“你不是看得挺认真?”
陈灼言给他递了瓶水:“前头发的圣水,喝了保全家富贵平安。”
张初越这回转头:“怎么没保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水?”
“嘿。”
陈灼言笑了:“现在流行财神殿前长跪不起,月老庙前无人问津。你都离婚了,接下来当然得搞事业。”
他听出陈灼言的意思,淡声道:“不用劝我回去工作,没意思。”
“你看人家结婚有意思,说明对婚姻还是向往的。”
说着陈灼言掏出一支笔,在那支盛满圣水的塑料瓶上写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递回给张初越:“喝吧。”
男人这才拧开了瓶盖。
陈灼言说:“暂缓也要有个理由。”
“照规矩我定向分配回南城,现在我在北城的太太没了,留在这不合适。”
陈灼言点头:“行,部里底下多的是要借调的空缺,到时候就把你调到离国外最近的地方,香江怎么样?那儿每天国际航班多到数不来。”
张初越听他在那儿哄,笑了:“你知道我太太……”
话到这里,他一顿,陈灼言心领神会:“前妻。”
张初越没吭声,整个人沉默地看向教堂正前方,新郎新娘交换戒指,而他跟温霁还没有过这样的仪式。
头顶的琉璃瓦片折射正夏的日头,刺得他眼睛发烫。
一旁的陈灼言“嘶”了声:“行了,不是前妻,是后妻,欸呀,大男人,红什么眼睛。”
张初越仰头连灌了几口水,压着哽塞沉声:“我以为她要出国跟我离婚,后来才知是她家出了事,欠了一屁股债,她一句没跟我提,人家共患难,她就只能……”
张初越后面的话没说,她就只能当他是欢.爱。
陈灼言听他这话显然一怔,而后点了点头:“难怪工都不上,要去追太太,这种妻子十世修来咯。”
张初越一听,人赫然站起身,人高马大,好在后排没人,但陈灼言还是赶紧把他拉下来,颂赞歌盖住了他们的语声。
陈灼言气定神闲道:“你知道咱们部里的刘医生吗?结婚前,咱们这儿的白大褂一枝花,多少女生稀罕,当然,我要不是结婚了,也轮不到他。”
张初越继续喝他那支有情水。
陈灼言继续说人八卦:“后来结婚了,太太也是同行,按照咱们现代人的合格人生规划,该买房了吧,但是到现在还租着房子,太太生了娃,直接带回娘家养,还不是在北城,分居异地,全是鸡毛。”
张初越眼神睨他:“你现在是拿别人的不幸来安慰我?”
陈灼言笑着摇了摇头:“可不是,当初刘医生刚结婚,岳父忽然病重,他作为女婿是不是得掏钱?后来钱全抛进去了,人也没救回来。”
张初越一愕,手里的这瓶水喝剩一半。
“这真是不幸。但你说他爱不爱她太太,那肯定爱的,不然不会把积蓄都掏出来,可他现在自己过得怎么样?会不会怨他太太?不然为何闹到分居了呢?”
张初越听出他这番话的深意,冷静道:“如果阿霁说不借钱,我就不借,没必要瞒着我,为了这种事离婚。”
陈灼言这回笑出声了,此时新娘在抛手捧花,全场的人都跟着笑。
“张初越,她告诉你了,你还离婚吗?”
他瞳仁骤缩。
陈灼言继续道:“你得担当丈夫的职责,她说不借你就真不救了,她心里不会介意吗?别人怎么说你,忘恩负义冷漠无情,她怎么嫁了你这么个吝啬鬼!”
张初越凝眉:“我管别人怎么说我!”
陈灼言笑得呛了口水,抚着胸口顺气,最后叹了声:“张初越,我们都是凡人,千万别考验感情。”
张初越蓦地震在原地。
脑子里轰着陈灼言最后那句话:千万别考验感情。
否则人性里藏着的恶,是连自己也无法控制的。
他胸口郁结的浊雾涣散在了这瓶水中。
陈灼言起身拍了拍他后背:“她不告诉你,就是不让你选,她不考验感情,你后妻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她没让他选。
可他却让她选了。
那日从民政局出来,她站在副驾和后排中间哭。
婚礼的颂歌和众人的欢呼一起回荡在教堂中央,张初越一口一口地喝着水,耳边是陈灼言离开时说的话:“饭就不用请我吃了,有机会再请我吃你的婚宴吧。”
手里的水瓶喝到了底。
车门一阖。
他望哪儿都是她的身影。
如入魔障。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他以为是陈灼言还有什么长气的道理要说,然而划开来看,是谢澜的电话。
“初越,温霁在你旁边吗?”
他倒是希望她在,最好在他身下,他要一遍遍扬枪浴海,追问她为什么要这么替他着想,然后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出声,他知道她爱他。
“诶,这件事我也是听来的。”
谢澜语气有些悲戚:“她嫂子因为她哥的事被开除了公职。”
张初越手握着电话,青筋一根根凸起。
谢澜继续说:“反正你的工作好好干,我跟你爸从商那么多年,到你这一代就想有权在身,赚多赚少无所谓,阿霁那边,我们会补偿她的。”
“一百万,到时我还你。”
张初越嗓音有些哑:“我要送她出国。”
*
林荫路上树影婆娑,夏风吹来沙沙作响。
老式洋楼的巷道只够一辆有余的车通行。
有小孩坐在学步车里“咯咯”地笑个不停。
扶着他的女佣人躬着身子往前推,忽然瞧见地上打来一道笔挺身姿,擡头,讶然一笑:“初越来啦,先生正在书房,刚好有客人到了,我给您倒杯水……”
“不用劳烦。”
男人礼貌唤住她,淡声道:“我在这等就行。”
客人走了自然会出门。
佣人旁边的小孩不过一两岁,坐在学步车里翘脚脚,“呀呀呀”地叫,手往他身上虚空一抓。
佣人笑,把小男孩抱了起来,说:“你看哥哥身上的衣服好看是不是?”
小白胖的爪子要朝他伸来,张初越摘了手上的白手套,握在掌中,心思不在小孩身上,只是目光往楼上望。
“好了,别去抓哥哥了,我们学走路好不好?”
佣人继续哄,张初越就像那个不速之客,沉默地站在洋楼的门口。
一直到白墙上的树影斜过,小男孩困顿地伏在佣人怀里睡觉,她小声说:“初越,要不你进去等吧?”
他微摇了摇头:“您照顾小孩,不必跟许教授说我到了,免得催他老人家。”
他进去了,反倒让她添工作。
佣人笑笑,不知过了多久,老洋楼的围门终于传来响动,笑呵呵的爽朗声音落来,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往外走,说着:“许教授,留步。”
日落西斜,众人才看到等在门口的年轻人,俱都惊讶地望去。
“初越,你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许教授惊愕地看向他,这时旁人都投以陌生的神色,许教授介绍:“我学生。”
“噢!果然是一表人才,后生可畏!”
纷纷的夸赞让人并不自在,只是礼貌地道了声“你好”。
随着许教授进屋,佣人看到他惊讶道:“初越,你这是等到太阳都落山了呀,也不敲门让我迎你。”
许教授调侃:“这小子执拗。”
佣人摇头:“我给你倒杯水。”
许教授让他坐,他却依然站着,身姿笔挺,双手握着他的白手套,垂眸道:“许教授,我今日来,是想请你帮我太太写一封推荐信。”
许教授花白的眉头愣然一擡。
张初越说:“她想申请国外的名校,我想如果有您的推荐信,会更有机会。”
老人家盯着他的脸看:“你不是入职了么?她……”
高大的男人微敛眼睑,黄昏的光笼在他高大的躯壳上:“我们办了离婚手续。”
佣人端水杯的手一僵,也都愕然地看向他。
许教授一叹:“初越,倒也没必要如此。”
张初越扯了下唇:“确实,我也没必要入职,只是她为我图谋这么多,我若是不接住,恐怕她一气之下,不与我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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