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犹如浓稠得化不开的墨汁,毫无保留地彻底吞没了九江城外的广袤原野。白日里那场钢铁与巨象激烈碰撞所产生的硝烟,依旧恋恋不舍地悬浮在空气中,与血腥、焦糊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尸臭相互交织,形成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寒风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呜咽着掠过这片焦黑的土地和横七竖八倒伏的尸体,那风声仿佛是逝者的哀号,更增添了几分肃杀与凄凉的氛围,让这片战场宛如人间地狱。
白日里象兵那惨不忍睹的失败景象,犹如一根根冰冷且尖锐的钢针,深深地扎在赤鬼丸和他手下浪人的心头。恐惧与愤怒在他们心中疯狂地交织翻涌,如同汹涌的暗流。然而,最终这种复杂的情绪被一种亡命之徒特有的凶戾和萨摩武士那所谓“玉碎”的执念所完全取代。他们深知,在光天化日之下,根本无法正面对抗那些如钢铁巨兽般的“龙吼”坦克,于是,他们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黑夜的掩护以及近身搏杀上,妄图借此来挽回白日里的惨败。
数百名被赤鬼丸挑选出的最精锐的倭寇浪人,如同鬼魅般在夜色的庇护下小心翼翼地潜行着。他们早已脱去了平日里那显眼的胴丸,只身着深色的紧身夜行衣,用黑布严严实实地蒙住了脸,只露出一双双如同野兽般凶狠且闪烁着嗜血光芒的眼睛。他们脚上穿着软底鞋,每一步落下都轻如羽毛,踩在冰冷且满是焦土的土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仿佛他们本就是黑夜的一部分。腰间的倭刀被紧紧地绑缚在身上,不仅避免了反光暴露行踪,也防止了相互碰撞发出声音。此刻的他们,每个人都如同被拉到极限的弓弦,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危险气息,而他们的目标,正是白日里观察到的、位于登陆场侧翼的一处“龙吼”坦克临时维修补给点。在那里,有几辆坦克静静地停驻着,周围则有步兵负责警戒。
赤鬼丸亲自带领着这支敢死队,他那柄名为“鬼切”的长刀,在黑暗中仿佛也散发着幽幽的寒芒,仿佛在诉说着它曾经的赫赫战功。此刻,他正伏在一道低矮的田埂后面,眼睛紧紧地盯着远处那由稀疏灯火勾勒出的钢铁巨兽的模糊轮廓,以及在周围巡逻的士兵身影。他伸出舌头,缓缓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动作犹如毒蛇吐信一般,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随后,他用极低的、仿佛从地狱传来的倭语下达了命令:“散开!悄悄地摸上去!用火药包炸掉履带!斩开车门!杀光里面的懦夫!用他们的血,来洗刷我们白日里所遭受的耻辱!”
浪人们如同得到指令的狼群,迅速而无声地散开,利用地形上的沟壑和阴影,如同致命的毒液在地面上流淌,朝着目标区域快速而隐秘地渗透。不得不说,他们的潜行技巧确实高超,身影几乎完美地融入了黑暗之中,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他们的踪迹。
然而,这些倭寇浪人并不知道,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在他们行动之前,就已经悄然张开,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牢牢地锁住。
在距离倭寇潜伏点不远的一处小土坡反斜面,有一个伪装得极其巧妙的观察哨。在这个观察哨内,芸娘身着一身深灰色毫不起眼的劲装,外面还罩着一件同色的斗篷,整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如同夜之精灵。在她的面前,正架设着一架带有夜视增强功能(利用微弱星光和特殊镜片)的“夜枭”型高倍望远镜。透过镜片,她的眼神冰冷而锐利,如同寒夜中的猎鹰,清晰地捕捉着那些在黑暗中如同鬼魅般移动的模糊身影。
“方位,丑三刻,距离四百,目标六十余,呈扇形散开,潜行速度中。”芸娘压低声音,对着身旁一个连接着野战电话的通讯兵说道。她的声音轻得如同微风拂过,却又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通讯兵听到指令后,手指如同灵动的舞者,在话筒按键上飞快地敲击着,将信息以加密短码的形式迅速发送出去。
这条关键信息如同闪电一般,瞬间传递到了登陆场外围的指挥所,以及那片被锁定的“龙吼”维修点。
在维修点外围,那些看似松散的步兵警戒哨,在接到预警信息的瞬间,眼神立刻变得无比锐利,仿佛是被点燃的火炬。他们悄无声息地加强了暗哨,几个身影如同敏捷的狸猫般,迅速滑入了预设的隐蔽火力点。这些火力点是用沙袋和钢板精心构筑而成的环形阵地,里面不仅架设着改进型的“惊雷”三式速射炮(加装了简易夜视瞄准镜和防护板),还配备了大量的“惊雷”霰弹枪。这些武器就如同沉睡的猛兽,等待着猎物的靠近。
更关键的是,几辆处于待命状态的“龙吼”坦克,早已在悄然间发动了引擎。此时,引擎处于怠速运转状态,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仿佛是在压抑着内心的愤怒。炮塔缓缓地转动着,如同警惕的巨兽在寻找目标,连珠铳的枪口也无声地指向了浪人可能来袭的方向,随时准备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赤鬼丸带着几名心腹,如同壁虎般紧贴着一道干涸的水渠边缘,小心翼翼地摸到了距离一辆“龙吼”坦克不足五十步的距离。此刻,他甚至能够清晰地看清坦克履带上沾着的泥土和那已经干涸、呈现出暗红色的血迹。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和残忍的光芒,仿佛胜利已经在握。他猛地举起手,就要发出攻击的信号。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打照明弹!”维修点中心,突然响起一声厉喝,如同炸雷般在夜空中响起。
咻——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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